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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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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聽到熟悉的聲音,安輕夏緊繃著的神經很快舒展開來。

他正想說話,一塊布忽然貼上臉,還來不及掙紮,對方已然幫他系好,將眼睛之下遮得嚴嚴實實。

安輕夏疑問:“這是在幹什麽?”

“瘴氣。”

“可我一路過來沒發現問題。”

“手腳僵硬,呼吸急促,因舌頭板直導致說話不清晰,頭暈目眩,俱是受瘴氣侵擾後會出現的癥狀。師父看看自己中了幾條?”

“都沒有。”

安輕夏依稀感覺,在自己說完這話時,對面輕輕發出一聲疑惑的嗯。

可這的確是事實。

心裏納悶兩下後,他問起這裏是什麽地方。

“是個部落。從他們的穿著打扮來看,像是雨霧丘……”

他的聲音戛然而止,手電也被迅速關上,安輕夏想問情況,被他一把拽進身邊樹叢。

“噓。”

安輕夏平覆下來的心霎時又提上來,眼睛和耳朵的靈敏度因此提高數倍。

稀碎的腳步聲漸行漸近,不止一個人。他們在說話,但過於過度緊張,安輕夏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。

等腳步聲過去,他稍稍松出一口氣,伸手拽了拽阿暮的衣服,提醒他準備跑路。

阿暮點頭,扶起腿麻的安輕夏,轉身的剎那,就見眼前白茫茫一片的霧色裏跳躍著幾點火光。

“跑!”

安輕夏的腿還麻著,別說跑,連走路都只能靠烏龜式的挪,阿暮見狀,直接把人架到後背,背上就走。

“等等等等——”

安輕夏忍不住嗷嗷叫出聲,雙臂緊緊箍住小徒弟的脖子,生怕一不留神就掉下來。

無論往哪個方向跑,都會在霧裏窺見火斑,逐漸的,那些火斑形成一個圈。

十面埋伏。

安輕夏拍了拍阿暮的肩膀,“放我下來,然後你想辦法逃出去。”

阿暮置若罔聞。

“這是師父的命令。”

“霧太大,聽不見。”

“那這樣呢?”安輕夏趴在他耳邊,一字一句地說,“放!我!下!來!”

“不想聽。”

“我們兩個不能都栽在這裏,等你逃出去之後,再想辦法來救我。”

阿暮不說話。

眼見火斑越來越近,安輕夏愈發不安起來。倏然,他聽到一聲尖叫,低頭一看,阿暮先前咬著的狼牙手電沒了。

書裏有小李飛刀,現有阿暮飛手電。

趁著火斑間出現豁口,阿暮帶著安輕夏直奔而去。

前方白霧擋路,後方敵人步步緊逼。

安輕夏幾次想讓對方丟下自己,而耳邊不住呼嘯的風一次次打斷他的發言。

“我會帶你離開這裏。”

於呼呼啦啦的風聲中,他聽見阿暮的話語,很輕,也很堅定。

他很難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,想說些什麽,然而張張口,倒是什麽都說不出來,只能把手臂環得更緊一些。

阿暮長年在森林裏生活,嗅覺和聽覺極為優越,輾轉之中,當真在這霧氣中找到一條路。

“那是大門嗎?”安輕夏忽然出聲。

“好像是。”

說完這話,他聽到背上的人笑了一聲,於是他也跟著笑。

笑過之後,阿暮腳步更快,趕往前方那道門。

霧氣仍是濃烈,但隨著腳步靠近,門的輪廓也愈發清晰,是道石門。兩扇門板正朝外展開,沒有門檻,兩人輕而易舉穿過。

安輕夏像是看到什麽,伸手一指,“那裏好像有東西。”

阿暮快步把人帶過去,輕手輕腳放他下來。

“是地圖。”

安輕夏的手指在粗糙不平的石板上摩挲,“這個紅點應該是標明所在地,我們現在在這裏。不對!”

“什麽不對?”

“這個部落的構造是大環套小環,像靶子一樣,而我們現在正處於靶心。”

話音剛落,只聽四周哄哄作響,數個石柱上火光洶湧,很快的,那些纏繞著的白霧散去,視野也更加清晰。

白霧之下,是一群人,穿一身白,頭罩同色布套,人手一支火把。高矮胖瘦,雙眼如鬼魅,正靜靜地註視著他們。

阿暮擡手,把安輕夏牢牢護在身後,以同樣狠戾的目光回視。

“是外族人。”

“真的是外族人。”

“要告訴祭司。”

“快去請祭司。”

人群七嘴八舌地開始吵嚷,男女老少的聲音混雜,在這寂靜的村落中只覺更為瘆人。

經過些時候,他們口中的‘祭司’現身,是個老婦人。

那身黑衣在眾人當中頗為顯眼,臉上象征蒼老的紋路上勾畫著奇怪的繪畫,像是符咒,又像是別的什麽。

安輕夏看著她的模樣,頓時回憶起自己上學時看過的那些古老部落裏的巫祝。

“是誰把外人帶進這裏?”

她說得很慢,每個字都會不自覺拖一拖,卻莫名令人感到莊嚴和畏懼。

裏字堪堪落地,兩個人自人群中被架出,離老婦人稍遠的人解釋說自己當時見他們很虛弱,像是要死了,才會帶人回來救治。

“殺。”

手起斧落,兩顆人頭裹在頭套中滾落,雪白的布套上鮮血與泥土混作一團,停在安輕夏兩人視線不遠處。

安輕夏的目光在一瞬間被微涼的手掌遮擋,可即便如此,他腦海裏還是循環往覆地放送著布套之下睜大的雙眼。

不甘,怨恨,懊悔。

這是他第一次切切實實地感受到殺戮,那樣血腥,那樣殘忍。

幾個破碎的畫面一閃而過,安輕夏晃了晃腦袋,隨後聽到一聲極輕的‘師父’。

“我沒事。”

“殺了他們。”

那老祭司再次開口。

命令一出,一個提斧的人從人群中走出,一步一震向他們走來。

阿暮先前的註意力都放死人和師父身上,沒註意到行刑者,眼下那人現身,不由得瞇了下眼。

那人高聳如山,袒露在外的臉和上半身都畫著與老祭司相似的花紋,詭異又神秘。他每走一步,猶如地動山搖,手裏的斧子亦是被他搖得呼呼直響。

周圍的人以恐懼但崇拜的目光仰望著他,旋即,又以看螻蟻一般的眼神朝向安輕夏兩人。

“他為什麽不怕?”人群中忽然有一人問道。

順著他的話,人們的視線聚焦到那個束發少年臉上,他不僅不怕,嘴角甚至還有淡淡的笑意。

“笑著迎死,很勇敢。”

那提斧的男人鼻子哼哼幾聲,呼出兩道白氣,像是不滿大家的目光從自己這兒偏移到將要死去的弱者身上。

帶著這股子憤怒,他猛然舉起斧子,直朝前方兩人劈去,落下的斧鋒揚起大片塵土。

於塵土中,人們聽到什麽東西倒地的聲音,先前好奇又驚訝的目光頓時又變回平靜。

沒人能從這大斧下逃生,真是無趣。

塵土漸散,遙遙能見到一顆頭,正停在提斧人壯碩的腳邊。緊接著,人們看清那顆頭上怒睜著的眼,以及再熟悉不過的黑色花紋。

而在頭顱不遠處,站著一個全身染血,眼神淩厲的少年,離少年稍遠些的位置,躺著他的同伴,似乎是因為撞擊,陷入昏迷。

阿暮手裏還握著之前從安輕夏那兒順來的卡片刀,臉往肩上一側,隨便擦了兩下。

人們這才發現,他臉上有一道小口子,像是斧鋒擦過時留下的。

“老巫婆,你知道弒神是什麽罪名嗎?”

“扒筋拆骨,天地不容。”老祭司緩緩回答。

阿暮挑眉,“那請你執行罷,作為想要殺死我師父的懲罰。”

老祭司大笑幾聲,笑聲嘶啞難聽,“小子狂妄。你還想躺到什麽時候?再不起來,晚上沒飯吃。”

話剛說完,一團黑氣侵襲而來,纏繞在那提斧人的身軀上。不多時,那黑氣又幻化成一雙手,從地上捧起那顆血淋淋的頭,安回提斧人脖子上。

哢吧兩聲後,聽得比之前更為猛烈的怒吼,一束黑氣自大張的口中奔湧而出。

頃刻間,天地變色。石柱上的火光熄滅大半,圍觀的人們紛紛退後,有幾個膽小的更是找地方躲藏。

只是,即便逃得再快,還是有幾個人被黑氣包圍,在瞬息間被吸成人幹,斷骨散落得到處都是。

“這就是弒神的懲罰。”蒼老的嗓音突兀響起。

神都曾敗於這黑氣之下,更不提弒神者。

老祭司輕輕笑起來,慢慢的,笑聲越來越大,伴隨著的,還有來勢更為迅猛的黑霧。

“殺。”

不似之前冷酷無情,這次的指令更多的是嘲諷和恥笑。

無人能在她面前稱神,亦無神能在她手下生存。

“是麽?”

老祭司眉頭一皺,四處探查聲音來源,但見著的只有仍在蔓延的黑霧。

黑霧裹挾天地,遮日擋月,那零星殘存著的火光很快投降,滅個精光。最後一道光消失,天地徹底陷入昏暗。

“殺。”

老祭司再次放出指令。

這一次,有了附和,起初是三三兩兩的,緊接著,越來越多,越來越齊,震耳欲聾。

一句句殺之下,黑霧開始搖晃,一只黑蝴蝶從其中飛出,然後又來一只。不過幾句之間,黑蝴蝶已是密密麻麻,猶如一道平地而起且牢不可摧的城墻。

老祭司其實並沒有從他師徒兩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有關神的氣息,那不過是兩只隨隨便便就能捏死的小蟲子,可她討厭有人在她面前提到神。

所以,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懲罰他們。

“殺。”隨著這聲指令,老祭司擺了擺手。

地上的頭骨逐一開始動彈,自空洞的眼眶中飛出黑蝴蝶,圍繞少年飛行。它們身上的磷粉會麻痹人的四肢,但頭腦仍舊清醒,於是,被攻擊的人會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,經歷噬骨放血的痛楚而死。

當磷粉觸及到阿暮臉上的傷口時,黑蝴蝶們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,是本能中對於血液的渴望。

而就在磷粉鋪滿那道細小的傷口,它卻在眨眼間痊愈,那些依附在上頭的磷粉便撲簌簌地落到地上。

一只,兩只,三只……

在老祭司驚詫的眼神中,她引以為傲的黑蝴蝶陸續落地,在落地之時,來不及收回的翅膀上燃起淡金色的光芒。

一行,一列,一面。

難以計數的黑蝴蝶就像燒焦的紙,沒有任何生氣地隨風飛舞,最後在陡然升起的金光中化為灰燼。

“不可能!”老祭司見狀,終於神色大亂,“那是羅睺尊上親自馴養的黑霧蝶,怎麽可能會被你這小子輕易殺死?”

“羅睺?果然是他。”

遙遙處,傳來少年冷冽的話語。

“你,你是誰?太一嗎?還是神農?”

老祭司握緊手裏的拐杖,約有嬰兒臂寬的黑氣自下而上,為拐杖構架起最漂浮卻也是最駭人的防護甲。

哢。

防護甲應聲而碎,卻不見任何攻擊。

“連羅睺的爛招數都要學。”

“你到底是誰?”

老祭司邊問,邊拉起邊上因黑霧昏死的族人,以之作為肉盾抵擋對方的攻勢,而後輕車熟路地逃生。

“沒用的。”

老祭司不理他,顧自走進敞開的大門中,她能感覺到,這裏沒有任何危險的氣息。

隨後,她一道道穿環而過,每過一道,就把身後的門關上,走過最後一道門後,臉上的笑容再也無法抑制,仰脖開始狂笑。

“笑得太早了。”

“誰?”

“且看看你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再笑不遲。”

老祭司心頭一跳,閉眼施法,睜開眼的剎那,駭得倒退幾步。

她竟然還在原地,跟隨著那群黑蝴蝶一起。

“羅睺沒教過你破陣?也對,他同樣不會。”

居然是陣法?

老祭司心裏油生起絕望,“你,你是伏羲!”

“果如本座所想,他不敢提本座的名字。”

老祭司雙眼瞪得更大,渾身難以自控地顫抖起來,“難,難道你,你是……”

最後一只黑蝴蝶垂落,如山般的大漢倒地,天邊黑雲漸移,一道皎潔的月光灑下,映出少年彼時鋒利的眼與唇邊淡淡笑容。

他一字一句道,“吾名鴻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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